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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1 / 2)





  心底打个寒颤,云裳向后偷瞄,那些青衣军还在原地跪着,甚至头都不敢抬一下——果然,这家伙是大公主麾下了不得的人物吧。

  就这么一路走着,男子腿长走得快,云裳胆子不算小,却也不敢慢落一步,担心一个怠慢惹到他。

  冷不丁听男子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云裳眼皮子轻跳,心想在没弄清大公主意图之前还是低调为好,于是挤出一个讨巧的笑脸:“小女子,姑苏云裳。”

  近在咫尺的绵软字音烙在心上,容裔嘴角动了动,莫名熨贴。

  云裳见他脸色还好,仗着胆子打探:“请恕民女失礼,尚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容裔脚步微顿,睫宇投下的眸光覆在她身上,薄唇轻启:“容九。”

  容?皇家之姓?

  云裳吃惊不小,心想大公主府难道还有第二人姓容?转念忽记,世传德馨大公主中年孀居,好养面首,而历来最受宠爱的面首是可以被赐姓的,所以——

  余光偷睨容九那张脸,啊,原来大公主喜好这一口的。

  一柱香时间后,云裳站到了恢弘郁崇的公主府邸前。阶下府卫看见容裔,当场脱戟伏拜,再一次印证云裳此人很受公主宠爱的想法。

  容裔眼神没有偏转半分,径自带人入府。

  德馨大公主不愧为高宗最疼爱的女儿,见府内越制建有双台高阙,紫碧琉璃瓦檐牙螭踞,广阔的汉白玉路自脚下铺展开去,映目琼瑶。

  一路行来的云裳不住赞叹,不知容裔驻了足,正笔直注望她纤柔的背影。

  瀑丝般渌发及至裙带轻束的腰肢,阳光落在珍珠纱帛的那刻,有风拂过云梢。

  大公主身边的老嬷嬷出来看见容裔,整个人都惊怔了,容裔一个眼神封住她的嘴,对云裳说:“进去吧。”

  顿了顿,轻轻加上一句:“不妨事的,我在这等你。”

  这是他第二回 说“不妨事”,云裳不明所以,到了这地步,只得随嬷嬷入殿。

  殿内布设奢雅,盈着一股淡有若无的剪春罗香,一位雍容妇人身着随常齐紫什锦宽衫,一支素金钗绾着髻发,慵然歪倚在湘妃榻上,正是德馨大公主。

  虽是做了外祖的人,她看来不过四十左右年纪,保养极佳的面容透着玉晖,身边脚踏上伴着一位极为柔美的年轻男宠,正低眉专注地剥着释迦果。

  天品美男!

  云裳神似林间嗅到香果的小狸狐,漂亮的眸子倾刻收缩——随随便便一名面首都如此姿采出众,这便是天家气象吗!她算是明白了大公主为何看上去这么年轻滋润,也明白了容九为什么不进来复命。

  噫,突然觉得,那人有点可怜呢……

  胡思未济,上座的大公主搭下眼皮,声音不怒自威:“这便是欺了我皎儿的人?果然粗野不知规矩!”

  云裳:“……”若非她在学宫陶冶养气功夫多年,听见这话怕是要一个跟头摔到地上了。

  田嬷嬷看着云裳的眼神古怪不定,在大公主耳边轻言几句,后者霍然凝目,推开男宠捶腿的手,“是‘他’亲自送来的?”

  一句话之后,大公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盯着云裳的目光锐如紫电。云裳暗叹一声糟:果然女子的嫉妒心是不分年龄的,只怕大公主误会了她最宠的容九与自己有什么勾连,旧怨加新恨怎么了得,眼下处境,还是扯张护身符为上上策。

  云裳当即福身行礼,脆声道:“华云裳代家父聿国公,给大公主殿下问安了。”

  “你说什么?你父亲是谁?”

  大公主的反应果如所料,云裳眉心低颔,从容地将话重复了一遍。

  德馨公主这下彻底迷糊了,皎皎不是说是个不懂礼数的外地女子吗,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国公府的千金?怪不得容裔,她那一向心机深沉的弟弟,突然与聿国公府走动在一处,他意欲何为……

  心思回转间,德馨公主已将云裳从头到脚打量个遍,面上也露出和气的笑来,又是赐座又是搬茶果。闲言四五句,连华云裳的生辰八字饮食喜好是否婚配都一应打听了出来,连声夸口这孩子大方懂事,当真看着就令人欣喜。

  云裳知道今日这一关是过了,浮笑配合,临告退时,得了大公主赏的一对缠金跳脱。

  殿外,那道被黑色笼罩的身影始终逆光站在那里,远远望去,高颀而寂郁。直至看见女子安然出来,他紧绷的眉心方松缓。

  云裳没料到容九还等在这里,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两圈,只见伺立的寺人都离得这处八丈远,像有什么东西要生吞了他们一样,沉吟问:“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小女……可以回家了吗?”

  察觉到她小心措辞的样子,容裔眼底的光亮倏然熄灭。

  她待他的态度,与其他人并无区别。同样是惧慑,防备,永不会敞开心防。

  不像对谢璞那样,亲切而信赖。

  盖下的睫影掩住所有情绪:“我送你出去。”

  云裳直觉这人的情绪与方才不一样了,好像突然有什么不悦,也不去深究,眼下最重要的是能顺利回家。

  急切的心情影响得脚下的步子也急了些,一个没留神,云裳踩住裙底绊了跤,惊呼还没发出,已被身畔之人迅速揽手扶住了腰。

  云裳脸畔一热,懊恼避开,未等站直身,左胸蓦地尖锐地刺疼。

  “呃……”仅是一刹,云裳脸上血色尽褪,重新跌回炙热的怀抱,同时手指紧紧揪住心口的衣襟,唇角惨白如纸。

  这老毛病……明明只在每年中秋才会发作,怎的这时候犯了?

  且疼痛比往年任何一次都来得厉害,不亚于一柄利剑在心口来回翻绞……

  不过几息之间,云裳疼得视线都模糊了,听不清耳边的男子喊些什么,隐约只辨得一双绣龙登云靴步步走近,每近一步,她的心口愈疼一分。

  好疼,像是快要死了……

  唯一能寻求的依赖,止有正牢牢圈着她散发沉敛木香气的怀抱,宛如溺水者的浮木,存在本身便予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