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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一梦三四年(1 / 2)


簌簌簌铛铛铛噌噌噌

这里是战场,在如血的黄昏和弥漫的烟气间,无数断辕战车军械堆弃,失去生命的人体铺陈着大地,茅草般密密麻麻的残箭成了触目可及的景象

那些尘埃无法触及的半空中,飞瀑黑矢还在密如蝗虫的往下落

丁韦不知道挡了多少波箭雨他只知道身边披着甲胄的盛唐军人不断倒下很快他的身边,就只剩下了稀稀落落的数人而在他们的前方,烟尘那头的联军士兵,正显出黑压压的轮廓

出征以来,丁韦和其所在的先驱军辗转西南西北数个区域,从最初出发的三万人,到如今最终只剩下了区区数百他们最后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联合左大营,守住西北通往帝都的最后咽喉,为盛唐后援的兵马提供集结和反击的缓冲时间

于是他们在这里坚守了半个月这半个月的时间每一天都将面临联军无数波的冲锋如今这片堡垒已经分崩离析到处可以看到断埂残垣,那些原本坚固的壁垒,已经无法达到防御的作用他们死战不退,终于到了这最后的时刻

簌簌簌

劲箭还在落

刀不停的挥

丁韦不知道自己的手有多麻木,虎口被震出无数的鲜血格开了联军对方多少强者暗中挟带的飞剑,身上染着多少敌人的和自己的血迹但他知道,身边的人已越来越少而他只能在这里不能退

征战以来,他一直冲在最前面,只要敌方统帅出现,他必然会不顾一切闯入千军万马斩首连番作战以来,他的斩首者威名已经颇为外显至少在敌方联军之中,高层将领闻之色变

而丁韦一直承受着各种非议他和人相处极为孤傲,在军中格格不入就是行军吃饭他也是抱着饭钵一个人弓在一角,和群聚热闹的军人团体对比鲜明而往往对战后邀功之事极为热衷,久而久之来自军中的,来自同僚的,来自身边人的都认为他只是一条想要拼命积攒军功往上爬的疯狗他的确很渴望地位荣耀这些东西,很渴望获得认可,再也不被人瞧不起所以他行事越加癫狂,越加为了军功不折手段,所以越加惹得人厌恶,不过也搏得了一部分盛唐军人异样的好感

直到现在,许多倒下尚未断气的军人,看到独一人握刀,在尸山血海中伫立于无数敌军面前的丁韦,人们眼神从最初的厌恶终于闪过了一丝钦佩,以及某种敬畏

看到这些军人眼中的这种敬意这个全身挂满了伤口和血迹的丁韦,终于在这一刻像是得到了某种肯定一般,双目溢出了两行血泪,他用刀在身前划了一条线“我知道你们曾经厌恶我,嫌弃我,我知道你们根本就不曾看得起我无论是前线的,还是后方的那些大人们...我丁韦虽然没被人重视,虽然生来就遭人摒弃但老子在最后时刻,还不想没有一个栖身之所盛唐在后我自在前我不倒,无人能越过此线向前”

我不倒无人能越线向前

箭雨已经停了,对面的步弓大队也停止了动作前方现出无数联军的兵马,这一句话回荡在出奇静谧的战场间震得对面全体静默

很长一段时间后前方的敌军大队出现了些许动静,军队裂开一道口子,一个披着寒钢甲胄,身着罩袍的男子在联军强者众星拱月下越阵而出面对丁韦

手中握刀的丁韦看着那个男子,神色终于现出一丝动容

夏禹面色漠然的望着丁韦,然后道,“我见过你”

“我也见过你”

“那场院比之上你也是其中之一我一直在想,日后的这段日子,还会不会见到你们这些人...不过当时从来没想到,日后再见,居然是这样的场合”夏禹纵马捏缰,高声喝道此时他的目光并不在丁韦身上,而是在他身后长驱直入的盛唐帝都在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感觉距离自己的理想,如此之近多少年以来,从当初皇帝给自己讲和盛唐的战史,讲盛唐那片土地的富庶,讲盛唐人的礼仪教化之时,他就无数次的幻想着一个画面他身着刀兵,乘骑白色龙马,就那样在火海之中踏入盛京城,在无数臣服的目光中,迎来一个属于他的盛大时代而现在,一切都这么的接近,眼前的男子,只不过是他所认识的,一只在无法阻挡历史车轮下的可悲爬虫罢了

“呵呵...那场院比的获胜者并不是你所以想必哪怕你是高纹太子,千万人之上也如我这般可悲...我们都是他的手下败将...我们都败给了他,所以你始终会败给他,这点无容置疑”丁韦笑了

“住口本殿根本未曾将他当成对手,何谈败过?如果你有幸在这场战争中看到最后,你会看到我灭了你们盛唐,然后杀上列王山,让他生不如死的场面...只可惜,你活不到那一刻了”夏禹冷冷一笑,“我不光可以击败你,可以击败他击败当时院比上的任何人因为此刻,你们任何人都无法挡得住我我知道你隐藏了实力,在等待和我面对面的这一刻...只可惜你很愚蠢,这点小聪明,我怎么会上当,莫说我不需要和你单独交锋,就是我身为统帅,也不可能做这种无聊的困兽之斗,”说完他挥了挥手,像是毫不费力挥去一片羽毛,落下一个字,“杀”

数名强者脱离军阵,在战场上划出几道高奔行的烟尘,最终这些烟路都合为一股直奔丁韦

震人心魄的劲气激爆声震响

丁韦不知道自己中了多少刀,身背了多少剑但在那一刻,他反手杀死了四名联军强者甚至在对方后援冲上来击伤了两人之后,才终于油尽灯枯

倒下的那一刻他的头重重在地上跺了跺他的目光望着身后的土地那里是盛唐

知道那里是盛唐,所以他笑了

一个连和自己单打独斗的勇气都不具备的人,怎么可能战胜这片土地后面的那些人?

知道盛唐不可能被战胜,就算全部人都摒弃他他也不可能流离失所于是丁韦很骄傲的闭上了满含鲜血的眼睛

死而瞑目

列王山的桃花树下,轩辕鳕天的薄裙被风吹动,在绸质的延展间现出柔美的体态她来到杨泽身边,轻声道,“前线的军情战报已经回来了最近最震动的是丁韦战死的消息联军北上的攻势越加猛了但盛唐的大军也集结完毕想必一场意料中的决战很快就要到来了”

看到她身姿在风中盈盈,杨泽突然开口,“你怕吗?”

“怕?”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心里现在是什么感觉...”

她眼神迷离,而且最近越来越迷离大婚过后,皇宫里,京城中,这件事持续发酵陆续有许多友人来客,如今人们也以杨夫人来看待她,那些有夫之妇自觉和她之间拉近了不少距离双方变得有很多的话题可谈所以时常聊到一些很家常的事,比如小时候如何可她很奇怪的是,她的人生仿佛出现了一个断层,她记不起来普天院比之前的那些所有事情往往去想,便会自然而然的沉浸在一种莫名其妙的空白中仿佛理所当然那就是空白一样

这让她有些恐慌,不过此时看着面前的男子,她的俏目却回复了平静以前是空白,但现在她很清楚,她并不是一个人而他也不再是一个人,“我没有怕的感觉因为和你一起我便不会害怕”

杨泽看着她,心中流过一种暖意,又轻轻点了点头,“我最近总有些心神不宁...局势趋于剧烈,决战即将到来,不知道将面临什么...看不到来去,我总是有种感觉,我们,会死吗?”

“死...”她轻轻呢喃,然后上前,从后将杨泽背后环抱住,用身子贴着他的后背,嗅到那令她迷醉的安稳气息,“傻子...我们都不会死我们要活着...好好活下去”

“是啊,我们要好好活着”杨泽突然一顿,像是想到了些什么

感受到他后背的僵硬挺直,轩辕鳕天亦有些微愕随即她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不同于以往握着自己的温暖,这次有些紧,像是他要带着自己去什么地方

既然杨泽想到了什么,那么便走他们离开了列王山,通过了阑苍院,阑苍院的修行者们纷纷对两人致礼,并根据要求远方给他们提供了一辆马车

虽然杨泽要求保密,但是马车离开帝都向西南行了不过半天后,杨泽和轩辕鳕天离开帝都的消息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他们要去哪里?朝堂和帝都修行界掀起一阵争议很多奏折雪片般飞到了皇帝的案前,有弹劾的,有催促的,还有认为杨泽是要去刺杀某个敌方大将的...猜测不断在皇帝的批示下,这辆马车所到的各州各地,都务必给予了最大的通行权,沿途的帝国修行势力,都对其进行了最严格的保护

因为马车之中的,可是列王山上那两位帝国修行界星的夫妇

马车不分白天黑夜的向着西南奔行,白天驰行原野,黑夜轩辕鳕天总是会点起灯光,红袖添香

只是除此之外很长的时间里,杨泽都望着窗外,从日升的群山,再到日落的原野看着他怔怔失神的模样,说不上为什么,静静随着他折腾的轩辕鳕天突然很心痛

不知经过了多少个日夜,他们终于来到了帝国极西南之处马车在一片连绵不绝的废墟旁停了下来

这是一片惨烈到悲壮的景致,房屋摧破火焰和黑烟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外,经久不绝到处都是人的尸体这是一处战场这是战场残留的废墟这是文明的废墟轩辕鳕天望着这一切,俏目泛着愤怒的寒光,娇躯也因为这片画面而颤抖

“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为什么你想来这里?”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觉得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所以我要来这里”

“死去的这些人不是盛唐人他们不是盛唐的装扮他们是谁...”轩辕鳕天泪眼婆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是我很难受,我为什么这么难受...”杨泽摇摇头,望着大地苍夷满目一股撕裂般莫名的悲怆撞入他的心脏

轩辕鳕天拉住了他的手袖,她的声音突然有些哀求,“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我不想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我不想知道这一切...我突然害怕了...”

“我害怕了...”

在那夜马车返程的夜里他紧紧拥抱着怀中颤抖的她她也紧紧的抱着她两人鼻息相接,如兰如梦烛光将他们的面容照应得明明灭灭

这一夜不同婚,她剥去了所有的娇羞和伪装,她的裸身在烛光里纤毫毕露,妙曼得让人心尖发颤以至于看着这一切的杨泽,手指抚摸过每一寸腻滑间,都有些颤抖他依稀见过这样美妙的,他记忆里有个女子,仿佛正在和眼前的她融合成一个人

她纤腿盘在他的身前,将自己最美的一面为他展露无遗他们在喘息中抚平彼此胸臆里莫名升腾的悲怆用彼此的体温和气息平歇那份惶然

她的呻吟与气息仿佛春风海浪轻吟浅唱温柔而汹涌地卷席马车内的天地间

似经历人生大起大悲,然两人紧搂相拥似璀璨如钻守入永恒

最后她在他奋力发泄的征跶下攀向高峰,用力狠狠抱紧着他,指甲狠狠掐着他的肩背,容颜凄美中泛着喜悦幸福混杂妖魅和圣洁的光芒,“记着我,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不要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