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波停顿片刻道：“我说一下下周的主要工作，你拿笔记一下。”

我赶忙取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拿起笔认真地看着他。

他边想边道：“首要大事是跟进开发银行崔总，他虽然同意了放贷，但这是个漫长的过程。除去必要见面外，具体事宜由你出面协商解决。第二，主持召开锦绣花园三期工程协调会，先启动前期准备工作，只要贷款一下子立马开工实施。第三，华远公司收购案继续跟进，主要他提出的要求不过分，完全可以答应，但要严格控制成本。”

“第四，尽快组建总裁办，具体招什么人，你和人力部老李协商，但规格一定要高，和董办一个档次。成立后，你要迅速进入状态开展工作，先把规矩立起来，明确部门职责，据部门之首，可随意调动任何资源，如不配合，直接在OA平台发出通报，到时候我会签署意见。”

“第五，绿地地产存在管理漏洞，督促马德龙尽快整改，如发生任何意外，我拿他是问。”

赵家波一口气提到了五件事，件件都是重大事项。这些事本来应该由分管副总裁去落实，而他全都压在我头上，足以说明对其他副总裁的不信任。

另外，下周一的董事会会有人事调整，如此说来暂时不会动马德龙吗，那他的心腹李旭春又如何安置？

种种疑问涌上心头，我只能强忍着好奇心认真记录。

等他讲完后，我鼓起勇气道：“赵总，如果查明同舟建材供货材料确实有问题，该如何做？”

赵家波狠狠掐灭烟头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下定决心道：“锦绣花园一直以质量过硬和设计优良在社会上建立了良好的口碑，如果不珍惜来之不易的成果，将来摧毁的不仅仅是这个项目，而是整个蓝天商业帝国。我不懂什么经济学，但清楚节约成本对于一个企业的重要性，但控制成本应该用到研发新型材料上，而不是投机取巧采用劣质建材。”

“站在一个普通消费者的角度，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钱买套房子非常不容易，或许短期内看不到存在隐患，十年后，二十年后呢。蓝天能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异常艰辛，遭遇了多少次起起落落，但我们站稳了脚跟，靠得不是机缘巧合，而是实打实的谨慎态度。我认为，一个企业应当承担起应有的社会责任，也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熊市长代表政府刚刚肯定了我们的工程质量进度，但前天发生的事依然胆战心惊，惶恐不已。我亲眼看到了死去的工友，浑身是血，惨目忍睹，以至于现在想起来都害怕。他们是如何不幸遇难的，至今仍是个谜，但我相信，马总他肯定知情。为了避免惨剧再次发生，恳请您站在大局出发，站在蓝天出发，此事必须要个交代。”

我壮着胆子讲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赵家波的面无表情。他从容淡定地抽着烟，眼睛不停地眨动着，额头上的疤痕渐渐显现，似乎在跟着我的思路分析局势，反省自己。

这时候，有人敲门。马德龙推门进来看到赵家波严肃的神情，不由得捏了把汗，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战战兢兢坐在沙发上。

赵家波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又一支烟抽完后坐起来看着马德龙道：“同舟建材供了多少建材？”

马德龙明白了，吞吞吐吐道：“前后供了三批建材，还有一批今天运达。”

“质检了没有？”

“这……”

赵家波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马德龙道：“老马，我对你那么信任，为什么这样做？”

马德龙身子一抖，慌张道：“赵总，有些事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您也知道……”

“别给我废话，从今天开始，凡是同舟建材的货必须严格进行质检，不符合国家标准，一律退回去。他妈的自己人坑自己人，什么东西……”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借机走出去接电话。

电话是建筑建材研究所打来的，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让现在过去取。而此刻赵家波正和马德龙谈判，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刻拿出杀手锏，效果会出其不意。道：“陈教授，我现在这边有些事走不开，能在电话里告知我结果吗？”

“这个……恐怕讲不清，因为涉及到十多项指标，需要一项一项解释。”

我道：“陈教授，具体指标我也看不懂，您直接告诉我结果可以了，化验单随后过去取。”

陈教授直截了当道：“从化验结果看，你所提供的钢材属于四等品，抗压力和密度均达不到建筑使用要求……”

陈教授罗列着各种专业数据和术语，我奈何知识储备有限无法听懂，道：“那这些建材可以用于建筑材料吗？”

陈教授表现得很无奈，道：“有些事电话里说不清楚，从专业角度看，你提供的钢材如果使用在建筑领域，显然不符合国家标准。另外，不出意外的话，这批钢材应该不是正规厂家生产的。”

他的话似是而非，但我完全听懂了。果然不出所料，这帮人在昧着良心赚黑心钱，要是纵容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将检验结果如实汇报了赵家波，他恼羞成怒，当机立断道：“老马，凡是使用同舟建材的全部撤换封存，而且中止供货合同，有什么问题让他们尽管来找我。”

看到赵家波的态度，我欣慰不少，至少说明他是有良知的。可想起昨晚马向东的话，心里莫名的恐惧。无意之中揭开了一条黑色产业链，触动了各方利益，甚至撕掉了行业的伪面具，将来会不会打击报复，无从得知。

反过来一想，如果我不这么做，谁还会站出来为消费者说话，或许下一个我就是受害者。尽管来吧，我不能让那三个工友白白送死，更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越接近权力核心，看到的内幕越多，越是触目惊心。原来的我多好，干好自己的事想干嘛干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何必为这些事过度操心，甚至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可既然已经踏上了这艘船，还有回头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