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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在等在念,愿闻奇楠(2 / 2)


说到这里,许拱那只手由北往南猛然一拉,“我们大可以一口气退至广陵江以南,别忘了还有燕敕王赵炳的百战之师,以赵炳大军作为核心战力,陛下可以轻而易举笼络起五十万大军,绝非难事。”

许拱突然自嘲一笑,“话说回来,北莽真能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步,也算他们本事。他们要是最终赢得天下,别人不说,反正我许拱心服口服,反正大不了就是战死罢了。”

陈望轻声道:“这一切也有个前提啊。”

许拱默然片刻后点头道:“前提是北凉愿意死战到底。”

陈望自言自语道:“我知道那个人愿意的。”

许拱嗯了一声,“没办法,谁让他是徐骁的儿子。谁都可以退,唯独他不行!”

陈望微笑道:“我很难把当年那个花钱跟我买诗的年轻公子哥,跟如今那个说打就敢真打的北凉王联系在一起啊。”

许拱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陈望喃喃道:“北凉雪花大如席,想来太安城都这样大雪纷飞了,我家乡那边只会更加酷寒。”

许拱有些佩服这个比自己要小上十多岁的读书人,一个北凉出身的年轻人,进京赶考进士及第,在京城官场上竟然从没有骂过一句北凉的坏话,竟然也从未遮掩过自己跟当时还是北凉世子的那点“香火情”,哪怕是这样,还能依旧简在帝心,一步一步走上高位,甚至有望冲顶,去争取一下未来文臣领袖的交椅。这期间的故事,许拱不敢相信,也不奢望陈望会主动说出口,而且即便陈望愿意说,他许拱胆子再大,也不敢听。除非将来某一天陈望果真将“储相”二字去掉了前缀,成了第二个张巨鹿,并且他许拱还需要成为离阳王朝的第二个顾剑棠。

两人这番交谈正如饮茶,尽兴了七八分,还留有二三余味,再说下去,也许都要自觉面目可憎了。

许拱起身告辞。

陈望也起身相送,一直送到门外,笑道:“明日许兄就要前往北线,我还要准时去勤勉房,就不送了。”

许拱点头道:“无妨,你我以后有的是机会相聚。”

许拱乘坐那驾不起眼的马车于风雪中缓缓离去,车轮才碾压出的痕迹,迅速被鹅毛大雪覆上。

陈望转身踏上台阶,抬头看了眼夜色,突然对那位老门房吩咐道:“老宋,备马车,想去赏雪了。还有,记得让人跟她知会一声。”

老人惊讶道:“夜禁?”

跟许拱一样来不及脱去官袍朝服的陈望笑道:“不换衣出城便是。”

老人立马倍感自豪,会心笑道:“老奴这就去。”

没过多久,一辆马车出南城门,在一处小渡口停马。

陈望走下马车,不知为何,他站在前往南方的渡口,视线所望的方向,却是西边。

陈望掏出那常年携带的一小片物件,轻轻嗅了嗅。

年轻时读书,曾见古语有云:三世修得善因缘,今生得闻奇楠香。

他手中正是一片万金的奇楠木。

他那时候不过是个寒窗苦读十年书依然前途未卜的穷酸青年,他经常坐在那个芦苇丛生的荫凉渡口读书,而她往往会一边捣衣一边听他读书。

他说以后科举成名,一定会衣锦还乡,一定会给她捎带些这奇楠香木。

还有。

一定会娶她。

然后,他千里迢迢来到了这座天下首善的太安城,在千军万马独木桥的科举中成功跳过了龙门。

只是到最后,他成亲了,掀起了红盖头,可烛火中的那张娇艳脸孔。

不是她。

他只给那家乡女子送去了“勿念勿等”四个字。

这么多年,他最怕的不是那位天心难测的皇帝陛下,也不是那位锋芒内敛的太子殿下,更不是那个无孔不入的赵勾。

他最怕自己说梦话,怕自己喊出她的名字,更怕自己当时满腔热血选择的道路,会连累那位远在北凉的婉约女子。

她曾经羞红着脸却一本正经跟他说,以后若是成亲了,田间劳务就不许他碰了,为何?因为他是读书人啊。

陈望捏紧那片奇楠,嘴唇颤抖,闭上眼睛。

隆冬大雪,拂了还满肩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理会那些落雪。

陈望。

望,月满之名,日在东,月在西,遥相望。

这位当之无愧的年轻储相缓缓睁开眼睛,轻声道:“你找到好人家了吗?”

就算没有,也千万不要再等了。

如果嫁人了,应该也会是找一个比自己更懂得珍惜你的读书人吧。你肯定在怨恨我这个负心人吧?

陈望满脸泪水。

他不知道的是,渡口良人还在等着他,只不过曾经是站在渡口,如今是躺在了芦苇丛中,会永远等下去。

人已死却不怨,未归之人却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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