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顽石与蔓枝

汴京东街的茶楼雅间之中，元靖染一袭银色长袍端坐在椅垫之上，面容虽然有些憔悴，可是眉眼间英挺依旧，气度不失。

在他对面，冷言双手压在茶盘之上，满脸诧异：“王爷的意思是，我们不走了？”

“不是不走，”元靖染摇摇头，随手递给他一杯刚沏好的茶水，淡然道：“只是迟些日子再走。”

“王妃瞒着王爷只身入宫，究竟要做什么？”

听他提到苏如瑷，元靖染目光一滞，可片刻间又恢复了光彩：“瑷儿要做些什么，本王也猜不到。可她怀着身孕铤而走险，全是为了我。”

原本他的计划是到达汴京之后即刻动身，一路杀回远都城。可是正如苏如瑷所言，他这样没来由地掀起一番杀戮，会直接抹杀掉过往十年间他为大魏立下的全部汗马功劳。从此他在大魏子民的眼里，便只是一个追求名利的谋逆者罢了。

“可是……”冷言皱皱眉头，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出离京城来到汴京不过是缓兵之计，迟早会引起魏王的怀疑。若是我们在此耽搁久了，时间一到魏王来向你要人，王爷又打算怎么办？”

“要人？”元靖染提起嘴角，深邃悠远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定在冷言身上，看得冷言凭空打了一个冷战。

“我……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元靖染摇摇头，“他来要人，我们给他便是。今日下午你回去一趟，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将苏如焕带到这里来。”

“什么？”冷言呆在原地，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元靖染的意思。

明明说好了汴京城里打起来之后，他和苏如焕再趁乱从华京城里杀出来。眼下一片风平浪静，华京城的四座城门统统重兵把守严加盘查，他要如何堂而皇之地把一名被通缉多日的朝廷重犯带出来？

“没办法？”元靖染瞥他一眼。

这一瞥倒是激起了冷言的斗志，只见他猛地从座位上窜起来，一口将面前的茶水饮尽，拍拍胸脯道：“小爷我在华京城里混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没办法！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还有，”看着冷言摩拳擦掌的样子，元靖染无奈地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来：“通知方信，想办法给瑷儿带句话。就说阿默他们已经找到岳父大人，并将他妥善安置在远都城里，让她放心。”

“是。”冷言郑重地点点头。

不知何时开始，只要一提起与苏如瑷有关的一切事情，他便会从元靖染脸上捕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的温柔。哪怕今时今日，他满心愧疚地挂念着她的安危，这种神色也未曾消失。

如果说过去的元靖染是一块坚硬隐忍的顽石，那苏如瑷就像一株柔弱纤细的藤枝，用自己的细腻和温柔一步步包围着他，温暖着他，给他更多力量，也让他在作出选择时更加坚定。

对元靖染来说，一生之中能遇到一个这样的人，前半生的隐忍便都值得了吧。